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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阅读(1 / 1)

《生命的留言——死亡日记》,先在“榕树下”网站以平均每两天一篇的速度陆续发表,待出版社正式出版不久,陆幼青离世。在抗癌俱乐部人们的眼里,陆幼青是个懦夫,因为他面对医生的诊断,不去抵抗病魔,而是在等待死亡,并在等待中还把其死亡过程昭示于世,这简直是在散布恐惧。我敢断定,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读过陆幼青的上接触《死亡日记》时,最初的期望没有实现。我以为他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我们浑然不知的走近死神时的感受,告诉我们一些短暂复苏后对弥留之时的记忆,至少拿出的是浸染在告别人生的特殊心境中的异样的文字。这些我们都未看到。文章流畅优美,调侃不断,如果将那些讲述病情的少数段落删除,读者甚至不会发觉这是一位晚期癌症患者的绝笔。仅用乐观勇敢是不能解释这种风格的。我一向以为,面对死神,勇敢者的态度未必就是单一的最后一搏的冲锋。陆幼青向我们展示的就是一种冷静的对峙。他以异常充实的精神状态走向死神,不是靠着加入了抗癌俱乐部,皈依新宗教,也不是凭借匹夫之勇,而是依赖网络和媒体为他提供的特殊方式,在向无数人展示着自己那种平静中带有亢奋状态的心境,并以此坦然地走向生命的彼岸。

死亡同样可以快乐面对

既然绿色是生命的象征,那么我依然愿意遵从她本意的逻辑性,即不把死亡排除之外。在这里,我想再次引用张海迪的一段描述:“死亡只是一种生命终结的状态。在我眼里死亡是一片绿色地带,也是生命新生的地带,那里下雨,纯净的雨滴滋润着青青芳草……当我再也无法抵抗病魔,我会从容地踏上这条曾给过我美好生命的小路。”抗癌俱乐部的成员们在电台做直播时,还表述了一种心境。这直接体现在著名诗人柯岩给她们题写的一幅题字中:“活着是美丽的!”这使我很自然地又联想到陆幼青在他的《死亡日记》中对死亡情景的一段描写,原文我已记不下来,大意还有些印象,他是把死亡与冬季的白雪联系起来的:那里有丝丝寒意,但并不彻骨,雪笼罩着大地、山峦与冰封的河流,还挂满了沉睡着的松柏的枝头,那里静谧得有种异常祥和的感觉,让你的心境在一片安逸的氛围中净化得有如玉壶之冰……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景致呀!不同的人群对生命有着不同的理解,只要你的心态是健康的,一切就都会美丽如画。即使是痛苦和磨难,也莫不如此,黑夜的到来,对某些人来说,是黑暗越来越沉重可怕;然而,对有些人来说,却是越来越接近早晨与光明。

前面我曾提到张海迪曾毫不隐讳地讲过:“我的最大快乐是死亡。”按照你的理念,是绝对不能接受这种说辞的。在这里,我并不想追述她讲这话的动因,但我相信绝不仅仅是疾病,可无论怎样,她现在还活着。她说过:刚刚出版的小说《绝顶》是她的最后一部长篇,但她并不否认还要继续创作。我理解,这是她继续活着的最大动力。我在前面说过:“人生来总好把生命附加许多外在的东西,必须赋予它以意义,必须有东西证明它的意义。……人必须选择一种东西作为生存意义的证明。”其实陆幼青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的那种生存意义的表现欲望比一般人更为强烈,即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一定要发散出耀眼的光芒。人都是追求快乐的。陆幼青的案例证实着人类行为中不可遏制的表现欲,他是忍受着

巨大的痛苦(痛苦难道不是快乐的反面)去满足他的表现欲的。一定有人会辩解,他牺牲了舒适是为了获得另一种快乐,或者说更大的快乐。但这一说法中有一个缺陷,即这两种“快乐”是不同质的,甚至相克的。既然如此,为什么都叫快乐呢?那只能造成概念上的混乱。表现是另一种欲望,不是追求快乐,而是追求伟大,这么说太严肃,倒是市井中的那句糙话更贴切,追求“牛b”。但人类若仅仅追求快乐,与猪狗何异?好在几乎人人都还有另一追求,追求伟大。所不同的是大家的抱负高低不等,并且是在不同的游戏中追求它。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渴望在某一表现中,显示自己超越了那个日常的、平庸的自我。陆幼青的《死亡日记》正是这种表现欲的释放,这一欲望是如此炽热,为此他不惜牺牲舒适,加剧病痛,奉献出他仅有的一丝璀璨光阴。这种境界是常人所不及的,当然,也被一些看不上眼的人所不齿,是非功过随人评说吧。

知足常乐

对自己的生存状态一味地抱怨,对痛苦一再地强调,心理就会失衡,就会更痛苦,就像进入了怪圈,遇上了鬼打墙,出不来了。

生存质量决定人对生命的满意度

我也很欣赏陆幼青对待生命与死亡的态度。没有死亡,生命就失去了意义。他把死亡看得很庄严;他并不是渴望死亡,但也不惧怕死亡。当他看好了一块墓地,并把它买下来以后,独自坐在那片墓园点燃一支香烟,悠然地憧憬着自己死后被埋葬在这里的情景。没有胆怯,也没有自杀。而是顺其自然拒绝抢救。直到最后,《死亡日记》还没有写完就已经不能坚持工作了,才要求医生给药,再延长一段时间的生命。

其实,人是很在乎生命的质量的。能说陆幼青最后的日子生命的质量很高吗?可是,他没有自杀,而是写了《死亡日记》。尽管我觉得他把死弄得有点隆重,不那么淡化,但是,也还是比自杀强。

有些人,对自己生命质量产生质疑的同时,也就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质疑。其实,这并不是一码事。因为,对生命质量的理解是和每个人的阅历、学识、个人的敏感度以及生存环境紧密相连的。一个生长在条件十分恶劣的环境里的人,生命的质量本身就已经低到了极限,一旦提高一点点,他就会觉得很满足了,不提高也能够以平常心对待,习惯了,他们不会因为对生存质量不满足而自杀。

去年腊月,我去大西北的时候接触到了那些生活在穷困山区的人们。他们不仅缺医少药,就连起码的生存条件都很难达到。他们靠天吃饭,有时候连吃水都成问题;他们远离文明,一旦生病或受伤就只有等死,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吃过白米白面,年景好的时候,山里生产谷子和玉米,有时候遇上荒年,就要挨饿,或者用野菜充饥,有时候连野菜都吃不饱。这样的生存谈什么质量?可是,他们不还是活着?19岁的小伙子,看上去就像半大老头子。那些老人就更甭提了,穿着一身黑棉袄,靠在土窑洞前晒太阳,棉袄领口被脖子磨得油亮油亮的,脸好像从没有洗过,他们一辈子也没有洗澡的机会,可是,他们仍然笑眯眯地把手伸进袖子里,抱在胸前,冲着太阳眯起眼睛,那眼神单纯得就像婴儿,只是被风沙吹得有些浑浊,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那种自得其乐的满足感,只因为那天的太阳很温暖,窑洞前背风,

他们不感觉那么冷!他们何曾想过自杀?能说他们活着的快乐与猪狗无异?单就生命本身而言,他们的快乐与猪狗无异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人是最傻的动物

据说,上个世纪初一位著名的心理医生和一位有名的滑稽大师交上了朋友。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很特别。有一天,心理医生的诊所里来了一位病人,他说:“大夫,我心里忧伤极了。多年来,我不愿意见任何人,吃饭也没有胃口,每天晚上入睡都要靠镇静药物帮助,否则就睡不着。我怀疑自己患了自闭症或什么心理疾病,我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些指导。”心理医生听了这个人的叙述,说:“自从滑稽大师马可尼来这儿演出以后,我的诊所已经有三天没有病人光顾了。我想,他们肯定是被马可尼逗得忘记了自己的疾病,现在,马可尼还没有走,您不妨去看看他的演出,也许他会让您快乐起来。”这个人听了医生的话,脸上显出很无奈的表情,他说:“对不起,大夫,我就是马可尼。”马可尼是当时奥地利最富盛名的喜剧大师,他和心理医生的这次会面,对医生是个很大的触动。这次见面后,马可尼淡出了舞台,心理医生也关闭了诊所,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几十年以后,医生组织了一个心理康复团到马可尼的私人城堡参观,让病人学习马可尼战胜疾病的经历。这时候的马可尼已经84岁高龄,却精神矍铄风趣幽默,他说:“人是最笨的动物。各位应该向我家里的狗、猫和鸟儿学习。我的狗不管遭受过如何惨痛的欺凌和虐待,都会很快地把痛苦抛在脑后,热烈地享受眼前的生命,细嚼能够找到的每一根骨头。我家的猫从不为任何事情发愁,即使有点紧张和焦虑,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并抓紧时间睡上一会儿。那只鸟儿也很会享受生命,即使树丛里有吃不完的食物,它也会经常停下来,站在枝头唱一会儿,抒发一下好心情。如果你们把它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学过来,便不虚此行!”后来,那个著名的心理医生也说:“我一直认为,在生活上,人是最聪明的动物;其实错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某些方面,人有时候真的还不如猪狗呢。你说是不是?

还有你多次提到的海明威的故事。今年1月13日,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中的主人公原型,那个以打鱼为生的老人在活了104岁后悄然辞世了。他的儿子公布了一封信,据说是海明威去世前一天写给他父亲的,并交代让他帮着刻在墓碑上。信是这么写的:人生最大的满足不是对自己地位、收入、爱情、婚姻、家庭生活的满足,而是对自己的满足。

海明威去世后,他的墓碑上的碑文非常简单,只写着: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生于1899年7月21日,死于1961年7月2日。

而且,这行字也没有写到墓碑的中央,而是刻在墓碑的下部。仿佛上面很大的一块空白就是留给后人评说的。那么,海明威写给那个老人的信是不是就是对自己的死亡做了注解呢?他的人生已经达到了颠峰状态,而他自己对自己还是不满足。于是,他只好选择自杀了。

你在前面的讨论中好像说他最后是生命质量已经很低,不能写作,又受着很多病痛折磨,死亡是很自然的选择。但是,从他留给渔夫的信里可以看出,他其实是对自己不满足。如果战胜这种心理,就能够找到生命中的快乐。然而,这种战

胜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战场上,他战胜了敌人。在文学上,他也战胜了无数同行获得了诺贝尔奖。但是,最后,他失败了,他败给了自己。

所以,很多时候,人们对生命的满足程度决定着生命的质量,而不是生命质量决定着满足程度。

我从小听我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这话听起来好像比较消极,不思进取。其实,想透了真是一剂心理良药。所谓的“常乐”不是止步不前,更不是后退,你只有在常乐的心态下才能够轻装进取,没有负担,没有抱怨,乐呵呵地去学习,去工作,去生活。而不是把自己逼入绝境,只给自己留一条路。知足常乐是给自己留了比较大的空间,有空间你才能有发展。生活和打仗不同,背水一战可能会取得胜利,而生活还是空间相对大点活得更随意,进可攻退可守,不跟自己过不去,保持一份好心情。其实,好心情常常不是别人给你的,也不是生存环境造成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你如果感觉活着没有一件真正开心快乐的事情,那么问题不是出在命运上,也不是出在生活和环境上,更不是出在别人身上,而是出在自己心理上。你想不快乐,神仙也拿你没有办法;如果你想快乐,谁也无法让你不快乐。这就是人类生命中惟一能够取得主动的机会。如果真的认为生活中没有一件真正快乐的事情,那只能说明这个人依赖性比较强。依赖别人或者环境给予自己快乐,而不是自己去创造快乐。真正的快乐必须是自己给予自己的,这就像输血和造血,靠别人输血活着是有限的,如果别人没有能力给你输血了,你就没法活了,所以,必须有自己的造血机能,给自己制造生命的血液——快乐。反正生命也就这么一次,你想以怎么样的心情生活是自己的选择,哭也是一辈子,乐也是一辈子。我是比较主张淡化一些忧郁和痛苦心理的,有些痛苦你越强调就越重。史光柱就比较会淡化痛苦,在那场战争中,给他留下的是满身伤痕和失去了一双眼睛。从光明堕入黑暗是什么感觉?你说绝望不绝望?而问题是他并不能就此停止生活,还得继续,从不适应到适应需要一个相当长的痛苦过程。什么事情遇不上?有一次,他走在路上,和别人撞了个满怀,他戴着墨镜,人家也不知道他看不见,责怪他走路不看着点。他说:“下次我留神看着点,这次就对不起啦。”嬉皮笑脸地把这件事情淡化过去了。从与他的接触中也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满足,有时候都满足得有点过了,所以我常常跟他开玩笑说他自负、刚愎自用。

有时候,把痛苦看得那么庄严伟大,真的很没有必要。痛苦也是很平常的。不是你感觉他伟大就伟大。你有痛苦,普通人也有。你感觉自己的痛苦和别人的不一样,只能说明你太自私,有一句西方人的调侃特直白,说:我们都有足够的勇气忍受他人的不幸!

都是残疾,大家都很痛苦,能说谁的痛苦更多谁的痛苦更少?谁的痛苦更容易忍受,谁的痛苦忍无可忍?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只二三。区别在于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而已。但是,我前边说过了,满足度决定着生命质量。这话你可能认为比较偏激,就像个人的承受度一样,对生命的满意度也决定着你自己“定”下的什么生命质量。你不满意就是低,你满意就是不低,而满意不满意取决于你自己。所以,我说,快乐不是别人给

你的,而是自己给自己的。哪怕你是自己欺骗自己,能够把自己哄快乐了也是一件好事情。当然,这种快乐必须是真的,强颜欢笑的不算。如果你能够把痛苦淡化,以平常心态对待,取得快乐就比较容易了。知足者常乐嘛!

如果相反,对自己的生存状态一味地抱怨,对痛苦一再地强调,心理就会失衡,就会更痛苦,就像进入了怪圈,遇上了鬼打墙,出不来了。

有时候,生活正需要像史铁生说的:从苦难提取幸福,从虚无创造意义。这话对谁都比较有意义。

承受极限

如果我们对生命极限的承受力采取一种回避态度,甚至否认它的客观存在,那我们探讨研究它的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纵有千般苦痛,您有“知足常乐”的灵丹妙药,连阿q都可以成为自身的救世主,我们还有什么必要瞎操这份闲心?

知足常乐并非灵丹妙药

对自杀行为问题的讨论我是有范围限定和条件制约的,你已经把范围和条件扩大化了,这就曲解了我的本意。正如你所言:“对生命质量的理解是和每个人的阅历、学识、个人的敏感度以及生存环境紧密相连的。”简言之:的不同,决定着人的认识和选择的不同,也正因此,终点的到达同样表现出参差不齐的态势。应该承认,任何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承受力都是有极限的,而且这种极限是动态的。我们探讨研究这种极限的目的,正是为了不断地超越它。比如海明威的时代,抑郁症还是个难解之题,发病范围也较小,而今天,控制起它来就比较容易,但其发病率却因现代社会日益激烈的竞争局势节节攀升。这就给我们的社会人文学家和生物学家提出了更严峻的任务,如果我们对生命极限的承受力采取一种回避态度,甚至否认它的客观存在,那我们探讨研究它的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纵有千般苦痛,您有“知足常乐”的灵丹妙药,连阿q都可以成为自身的救世主,我们还有什么必要瞎操这份闲心?

绝望的弱势群体

生存质量的不同决定着一个人对其认知的高低和承受能力,在这点上我们的观点无异。但我们的讨论所涉及的群体大部分没离开我们身边的城市一族,甚至囿于那么多威望文人的圈子,这是我们的局限。如下我也想讲两个亲眼所见的农村实例:大约十年前,医院里住进一位农村外伤截瘫病人,当时为了看病,老两口给惟一的这个伤残儿子已经借债两万多元。我对老两口详细讲述了这种病的不可治愈性,劝他们不要再花冤枉钱了。两个星期后,他们回了家乡。一个月后,随他们进京看病的那位亲属给我来了封信,说刚刚回家,债主们就纷纷登门,而凭着他们那几亩薄地维持生计的状况,下辈子也还不清那两万多元的欠账呀!一家三口最终选择了自杀!

大约八年前,我在中国康复研究中心准备做第三次手术期间,看到一位从陕西沿途要饭步行来北京的老人,在医院大厅里他诉说着儿子摔瘫后的窘况。看病根本就没那奢望,只是瘫后不能活动导致的大便干燥使儿子大受其罪。听村里一位从北京当兵复员的老乡讲,北京的康复中心有办法治疗,便借了35元钱步行到了北京。其实他所求买的不过就是任何一家医院都见得到的“开塞露”。老人不懂,只迷信北京是个无所不能的地方。他讲述这一切经历时,没流一滴眼泪,浑浊的目光里,

充满着被生活蹂躏后的麻木感,倒是一旁的听者们忍不住地擦拭眼睛。众病者为其捐了两千多支“开塞露”,三天后老人带着受助的药品、食品及路费踏上了归途。人们猜测,他肯定还要步行回家。

生存质量的满足程度有两种评价,一是自我评价;二是公众评价,这是一个统一体的两个侧面,它们相互包容。例如你追求伟大,为的是公众形象的高评价,而获得这种高评价之后,又必然给你自身带来极大的满足感,继而自我评价也随之提高。因此,我认为陆幼青最后的日子生命的质量是很高的,以至达到了辉煌。人不是为目的而活,而是为过程活着,欲望(中性词)无止境,追求无止境,否则你如何解释西西弗斯的不厌其烦?其实海明威亦如此,诺贝尔奖不是他的终点,他的确是对自己不满足,不满足的是无可奈何的疾病痛苦和由此带来的不能继续创造。生命的意义本不在向外的寻取,而在向内的建立。人可以走向天堂,也可以不走到天堂。走向,意味着彼岸的成立。走到,岂非彼岸的消失?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终结、拯救的放弃。因而天堂不是一处空间,不是一种物质的存在,而是道路,是精神的恒途。

在我们的讨论中,我一直没提到安乐死问题,今后也不想涉及。不是我有意回避,只是觉得对这个人们争论已久的问题不屑于再费笔墨了,而生死的选择问题涵盖的面积更宽泛,涉及的程度更深入,也就更具有挑战性。

你在前面提到“好心情常常不是别人给你的,也不是生存环境造成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无疑这话有着积极的促进意义,但它的作用是有范围、有限定的。我很赞同,如果能创造出好心境,即使做阿q也未尝不可。可无限制的夸大它的作用,不但与事无补,可能还会掩盖矛盾,造成更不良的后果。我以为,如果把生存环境分为软硬两种,那么硬环境应该包括物质经济、健康状态、社保机制以及自身技能的储备等;软环境应该包括社会政治、精神心理、事业家庭以及自控能力的调节等。两种环境的因素都会单独或一并,直接或间接地干扰人的心境。我讲的那个一家三口死在债主逼迫下的真实故事,就是硬环境所造成的,而这种恶劣的硬环境显然不可能通过自身的创造所改观。同理,历史上的电影明星阮玲玉的自杀,显然属于软环境造成,那种流言蜚语摧残心灵的软环境,显然也不可能通过她自身的能力所改变。至于海明威的死,则可理解为软硬环境共同导致,他不是败给了自己,是不可逆的软硬环境都达到了极限使然。

我们谈过的一些不可逆性的环境因素,造成的生命质量的不良状况,其目的不是否认个人的创造,所谓的不可逆性是指个人能力的有限,因而就得需要社会力量介入其中。文明的进步不断地解决着旧有的矛盾,又在为解决新矛盾继续储备能量。其实,在承认个人力量有限性的前提下,我还是十分赞同创造快乐的,我要谈的创造快乐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自我创造,它是闭合型的;二是社会创造,它是开放型的。

苦乐自知话人生

一位朋友看了我一篇谈生命质量问题的文章后,诉苦他的生命质量,表面上看,他有着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和令人羡慕的职务及可观的收入,还有一个应该很知足的三口之家。可他并不感到自己有多幸福,倒是烦恼不断。如果谈生命的质量,他

感觉自己连60分的及格线都达不到。工作上有多半时间是在制造矛盾,又在解决矛盾中不断地制造新矛盾,这些矛盾表现为形式主义的条文政策,无意义无休止的会议,以及无法逃避的人与人之间争权夺利的勾心斗角。他感觉不到创造的快乐,整日只是疲于应付。回到家依然无法放松,多年来,深感乏味的婚姻又在不断地搅扰着他。他甚至说我活得比他幸福轻松,尽管经济上有些拮据,但我在不断地创造,创造幸福与快乐,当然,这是私下里的诉苦。其实在同龄朋友的面前,他还是很自然地戴上了面具,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身份地位的优越感,因为他确实比别人“混”得强。曾经在一次电台的热线直播中,听到一位家资有千万元的大款,诉苦他的烦恼,就是我们常说的那种穷得只剩下钱了的烦恼。他说他准备一个人开着越野车离家出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流浪。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一句话——钱闹的!的确,没钱不行,可钱多了未必就是件好事。从根本上来讲,生命的质量不是以绝对的物化标准来衡量的(包括权力地位这些软物化指标)。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描绘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而现在即使是普通百姓家庭的水平也要远远超过那时的中央级的干部,可许多人却怀恋过去。物质的发展不能没有人文精神的贯穿,否则就是个瘸腿的拐子。看看我们现在的生活实际,实用技术如电脑、英语及快餐式的应用技术大行其道,但具有着深刻文化内涵和高品位的书籍却少人问津。

如果说我们现在对快乐的感觉比以前的人要麻木得多,不知你是否同意?中国或许没有人进行过此类调查,但在国外有个叫菲恩豪芬的博士就利用好几年的时间,对48个国家进行“快乐感觉”的调查,结果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世界上最快乐的国家是冰岛,而不是长寿的日本或富裕的美国。翻开地图就会发现,冰岛离北极最近。这样一个阳光不沛、物质不丰、长年覆盖着冰雪的国家,怎么可能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呢?其实,快乐是人的一种心情,这种舒畅的心情并不一定要建立在奢华的物质基础之上。也许恶劣的环境、艰难的生存条件造就了冰岛人友爱、坦诚、善良的品格,使他们心中长久荡漾着融融春情。最近来自英国的一项调查也证实了快乐并不与物质富裕成正比的道理。50年前英国处于经济衰退时期,那时英国人每天平均笑18分钟,可90年代英国人平均每天仅笑6分钟。这表明文明发展了,心情变坏了。但还有一项引人关注的调查很值得深思——亚洲四小龙的新加坡人对生活的满意度指数居然和贫穷的印度人等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印度人信仰宗教。

看得出,你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生活环境,尽管也有遗憾和缺陷,但失去了这些相对的东西,你又怎能得到完美?看来,我得向你看齐呀。

珍重生命

在苦难中寻找幸福是对苦难的反叛;在绝望中寻找希望,是对绝望的反叛,我想做这样的一个叛逆者,不为谁,为自己,为自己绝无仅有的这次生命历程。

圆明园里的见闻

这几天连续阴雨,空气湿度很大,北京似乎进入了梅雨季节,风沙不再,令人舒服的干爽也消失了。为了逃避这种天气,我们买了圆明园的月票。

傍晚的圆明园很静,正是荷花盛

开的季节,坐在“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长春园沿岸,没有一丝风儿吹过。荷花在这样寂静的空气中静悄悄地飘洒着清香,似有似无,渐浓渐淡。突然一声布谷鸟叫,空气被震动了,末梢神经也随之而动,水鸟也活跃起来,发出一连串叫声。这时候,两个从湖南来北大进修的学生漫步过来,站在我身边,面对满湖荷花张开双臂仰头长叹一声道:啊!这简直是人间仙境啊!然后,回头对我说,在北京能有这样的景色真是难得啊!你说是不是?我冲他们笑了笑。小王正在用望远镜看远处荷叶下面的小野鸭子戏水,看得津津有味。等那两个同学走过去,他说,北大的学生真能泛酸!说罢,继续看他的野鸭。

湖岸住着一户人家,是外地人,不知道经过什么人的什么关系住在这里,白天他们卖冷饮零食什么的,晚上就坐在门前的椅子上,一家人围着圆桌吃饭,这几天,正好电视里播放世界杯足球赛,电视放在桌子边,这家人一边吃饭一边看球。没有球赛的时候,电视里胡乱地播放着节目,他们也不看,懒洋洋地围着圆桌喝水聊天。没有一个人看一眼正在盛开的荷花。从他们旁边走过,很多次我都羡慕得无以复加。能够住在这么美的地方该是多大的幸福呢?然而,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他们的幸福。他们也确实没有什么感觉。小王说,幸福是够着来的;随手可得的幸福不叫幸福。

真是如此。所以说,身在福中不知福。生活在被那两个同学说成是“人间仙境”的地方感觉不到幸福,对“仙境”是不是一种浪费?

其实,我能够体谅他们没感觉的感觉。他们是从外地到北京来讨生活的,每天关注的是生意,而荷花开不开,水鸟叫不叫,野鸭戏水不戏水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关心的是今天的收入和明天怎么扩大收入的问题。没准还为生计正发着愁呢!身后的美景他们压根就没看见!就像在公园里捡垃圾的人和游人的感觉不同是一样的。游人看的是美景,捡垃圾的人看的是垃圾。有价值的垃圾才是他们眼中最美的景色!那东西能给他们换钱。而美景能换什么?由于每天去圆明园,我常常看见个别拾荒者提着个大塑料袋,眼睛专门往犄角旮旯瞅,见着垃圾筒就紧走几步扑上去,打开看里面有没有需要的东西。这让我想起我曾经见过的一个捡垃圾的人。

生命中的快乐无所不在

那是我们小区里常来的一个老太太,她的样子很脏,每天都推着一辆竹车来小区捡垃圾。每天都有很大的收获。据说,她单靠捡垃圾都成了万元户。有一天,她来捡垃圾的时候带来一个小男孩,大约六七岁。当她在扒垃圾筒的时候,那个男孩就跑到花园去玩。我们小区的花园有个小亭子,和亭子连在一起的是一个长长的藤萝架,两边长满了藤萝,还有专门供人乘凉的石桌石凳。这是很多小区里都有的一般景色。但是,在那个男孩的眼里就不一样了,只见他在藤萝架下又蹦又跳,一会儿蹦到石桌上,一会儿蹦到石凳上,一会儿又躺在草坪上打滚。他奶奶只顾捡垃圾,根本不看他一眼,整个花园就他一个人,他欢快得就要疯了。突然,他静下来,用手一根一根地抚摩藤萝架的石头柱子。然后,很深情地用双手去搂抱它们。我当时正在窗户上看着他,他并不知道有人看着他的举动,他的脸刚好面对着我,我看见他脏污的小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露出一排洁白

的牙齿。他的笑那么幸福,那么发自内心,那么满足,我被他的笑感动了,被他的满足感动了。真希望他就是这个小区的孩子!这个小区里孩子很多,没有一个像他那么深情地享受这个花园的。

于是,我想到我们。我们就生活在小区里,和花园相隔咫尺。花园里有草坪,有各种花卉,有松柏,有万年青……可是,我们却跑到圆明园里来寻找美景,羡慕住在湖边的人家。其实,美景无所不在,我们就生活在美景里,只是被我们忽视了,见怪不怪了,不新鲜了,对司空见惯的美景没感觉了。所以,我们就不知足,不感觉到幸福。甚至总找那些不幸福不愉快的东西诉说,好像生活就是由痛苦构成的。

关于苦难情结

我觉得,人类文化一直都伴随着“苦难情结”,如果你没有苦难你就是白痴似的。这和圣经故事里的耶稣被钉上十字架有关,满世界对耶稣顶礼膜拜也和他的受难形象有关,只有受难者才配受到人们的崇拜和敬仰。所以,在许多作品里都充斥着大量的苦难,有些苦难纯属无病呻吟。但是,即使是无病呻吟也比没有痛苦强。谁要是不寻找痛苦而去寻找快乐谁就是可耻的。你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是受苦的,你应该为你的苦难感到骄傲,为你的没心没肺的快乐感到耻辱!

其实,真正的痛苦是说不出来的。当你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痛苦,你就再也不想诉说了。能够说,还说明你不那么苦,至少你还能够说出来。所以,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诗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真正地体验了痛苦的滋味,你就只想去淡化它;只有还不够痛苦的时候,你才会去强调它,让自己离圣人或者耶稣更近一点,否则,你就不够神圣,不够伟大。这是人们潜意识中的东西吧?

有一天,天已经很黑了,我独自摇着轮椅走在一条很僻静的路上,迎面过来几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说笑,边说笑边吃零食。开始,她们并没有发现我,路上很昏暗。当她们中的一个几乎撞到我身上的时候,她们才大呼小叫地看见我的存在。其中一个女孩走过去,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哦,我要是变成她这样,我就不活了!”其实,我当时也刚刚从她们那样的快乐中跌进轮椅里。听了这话很受刺激,但是,很快我就平心静气了。人在什么时候就会找到什么时候的快乐。比如,星光仍然能够平等地赐予我和她们一样的宁静和美丽;风摇树叶发出悦耳的声响,我的感受可能比她们的感受还要美好。命运并没有因为我的伤残而剥夺我感受美好事物的权利,对此,我非常感激。

痛苦不值得炫耀

这两天,我发烧,一直在输液,每天早上,我得赶着起床去医院,去晚了我就会一个上午回不来。昨天护士给我输上液以后就不见了踪影,她太忙了,那个观察室就我一个人,药液输完了,护士还没有来。我就自己把针头拔出来。正准备离开,护士来了,一看我自己把针头拔出来,做出一个夸张的痛苦表情,然后,向我道歉,说太忙了。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早上这阵子他们很忙,我根本就没有计较她来晚了,自己拔出来倒感觉很高兴。我心情很好,为能够早回家,为今天充裕的时间,我老想笑。她问我怎么那么高兴,我说,干吗不高兴?高兴

就是高兴呗!她说她不高兴,是忙得顾不上高兴了,我说,你不会抽空高兴一会儿?于是,她就笑着继续忙去了。

生活中没有人不让你高兴。忙也可以高兴,闲也可以高兴,想高兴就会有高兴的事情。比如,回来的路上,我可以买点自己爱吃的早点,又花不了多少钱,有时候一元钱就解决问题了,这和生活在贫困山区的人相比是多么幸福呀!而前段时间,我的散文登在报刊上,这个星期又被作家文摘转载,一些朋友看到后告诉了我,这也让我很高兴。输液后,我的病情缓解了,医生说,只能缓解,说不定还有其他问题,你要到大医院查查去,而我不管那些“大问题”,只为目前症状缓解而特别的高兴,特有成就感。觉得那药怎么那么灵?医生说我长期坐在电脑前已经影响了我的颈椎,我的手经常麻木是颈椎出现了问题,发展下去很严重等等。

可是,这都不妨碍我想快乐的心情。我想我还能够享受美味早点,还能够读书思考,还能够写东西打电脑,还能够欣赏美丽景物,和盲人比我还能够看,和聋哑人比我还能够听,还能够说,和植物人比我能够感觉。我的邻居由于脑血栓已经成了植物人,而我没有,至少今天没有。我为今天自己还拥有的一切而感到兴奋!是呵,正如你说的,生活中我有很多遗憾,在外人看来我命运多舛,有很多鲜为人知的磨难。可是,我和生活和命运讲和了,为了这仅有的一次生命历程,我要和生活命运和平共处!直到也成了植物人,那就由不得我了。

在我看来,痛苦并不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我不愿意拿去示人,而是淡化它。活着,谁没有痛苦?很平常的事情。如果一味的强调,自怜自怨,那么,生活中就会有数不清的痛苦,能说出口的,不能说出口的,大的小的,远的近的,从前的,现在的,将来的,这些痛苦会把你牢牢地钉在十字架上,或逼你走上绝路。你还怎么自由?还怎么能找到生命中美好的东西?还怎么活下去?

在苦难中寻找幸福是对苦难的反叛。在绝望中寻找希望是对绝望的反叛,我想做这样的一个叛逆者。不为谁,为自己为自己绝无仅有的这次生命历程。

净化生命环境

两年前,我曾与一位叫亚宁的网友通过几次邮件,现筛选出两封粘贴在这里,或许从中我们都能悟出些有益的东西,以调整偏离了的生命坐标,从净化自身环境开始,真正学会善待生命。

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用“净化”环境这个词汇,因为它是在排除了不可逆因素的前提之下,强调了对人自身潜能最大限度的一种调度(这里不包含社会大环境),善待生命应该从净化自身环境开始。由此我又联想到对于善待生命的另一种认识误区。

两年前,我曾与一位叫亚宁的网友通过几次邮件,现筛选出两封粘贴在这里,或许从中我们都能悟出些有益的东西,以调整偏离了的生命坐标,从净化自身环境开始,真正学会善待生命。

给亚宁的邮件

亚宁,你回复我的病情诊断邮件已收到。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去美国两年多了,我们联系不断,感觉上,你好像还在北京的家中帮我分析化验结果、诊断病情,依然还是我身边的保健医。

你总是在拿恭维话与我打趣,说我在bbs上又发了那么多的好帖子,不知修改后,又要拿

到哪些媒体上发表?这下稿费多多,电脑升级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吧。这话要是放在过去,倒是很中听,可现在我后悔莫及,悔不该当初那样地玩儿命,把现在的身体搞得一塌糊涂。当初我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哲理,把生命质量曲解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还美其名曰这是在享受生活,即使是提前透支生命少活上几年,也在所不惜。因而把一个高位截瘫的残疾之身应有的一切体能训练全部取消,进而放纵地每天不少于八小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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